2016年4月4日 星期一

當了媽媽卻好想媽媽。

中午把媽媽送到機場後,回到家大哭了一場。

說來好笑,原本以為我們倆會一起淚灑機場,沒想到只有擁抱再見時眼角稍微泛淚,媽媽紅著眼眶要我們趕快走,眼神卻一直望著被放在地上汽座裡的兔兔,兔兔難得一路從家裡睡到機場,我問媽媽想不想抱抱他,她有些遲疑後說還是讓他睡吧,免得他一醒來又不好照應回程的路,急忙地揮手再見出關,我知道她怕自己太傷心,也怕我傷心,回家後,我卻氣自己給她的擁抱不夠緊也不夠久。

媽媽來幫我做月子的兩個月,原本我很擔心兔兔會因為阿嬤的離開而不適應,卻沒想到最不適應的竟然是自己。

年輕時以為只有跟情人分手才會有那種心缺了一角的感覺,做什麼事似乎都提不起勁,必須把自己武裝起來但又知道自己隨時會崩潰,有心人問起還好嗎,所有武裝就會立即瓦解的情緒,沒想到這次媽媽離開,竟然再度品嚐到這種心被撕裂的感覺(以為都結婚了應該不會再需要跟誰分離了搜)那種捨不得的情緒在媽媽準備離德前一週就日漸增加,到媽媽要離開前幾天我都還以為自己是因為擔心無法handle小兒而憂鬱,但是媽媽一離開後,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她的陪伴。

也有多氣自己不夠珍惜她在這裏的日子,回到家裡看了空了的客廳、摺好的棉被,媽媽幾乎沒有留下任何足絲馬跡,但是兔兔彷彿醒來發現阿嬤怎麼不在家而哭了,然後我抱著他,哄著他說:「媽媽知道,媽媽知道」然後眼淚就這樣毫無止盡地流了下來。

覺得有多對不起媽媽,生產後的生活跟我原本的計劃完全背道而馳,原本我以為會是一幅與老公、母親逗弄小北鼻的幸福畫面,沒想到因為產後併發症,我連續好幾個夜晚都在房間默默的流淚,媽媽看我如此痛苦嘆氣說了句:『怎麼生個小孩會變成這樣』還會被我頂回:『不要再說了!你以為我願意嗎?』這種現在想來如此不應該的回覆。

那陣子家裡一陣低迷,每天就是吃補品,擦傷口,餵奶(無止盡),現在什麼事都想不起來,好像身體存在但是靈魂暫時出竅去怨聲載道了。

那時候的媽媽有多寂寞、多不自在?在一個完全不熟悉的環境,面對這樣一個開心不起來的意外,她有多無力,又擔心呢?

那天爸爸從台灣打電話來,媽媽躲到房間去接電話,隱約中我聽到媽媽的笑聲,又夾雜了擤鼻涕的聲音,我以為媽媽想家,一直問她為什麼而哭,她卻怎麼樣都不肯說,直到好些日子後,我在朋友面前調侃她說我爸打電話來甜言蜜語把我媽都給逗哭了,媽媽才說出她是因為擔心我的身體,電話裡爸爸問起,她又擔心我聽到,所以當下只說『改天再說』卻止不住她無助的淚水。

好在後來身體逐漸好轉,我們總算多少能帶著兔兔與媽媽一起到公園散步、到咖啡廳吃下午茶,而所有回憶裡最讓我想珍藏的就是我們在藥妝店選口紅的那個畫面,媽媽好像跟我們一樣回到18歲(誰不想呢?)選著口紅、挑著粉餅,問我們這要幹嘛用的,那個東西好嗎?那天媽媽逛藥妝店逛的樂不思蜀,隔天我、媽媽、小千都抹著紅色的口紅一起去吃下午茶,那真的是我近兩個月來最美麗的畫面。

我好希望能再牽著媽媽的手逛街,好希望早上一醒來就能跟他一起吃早餐,晚餐後一起在沙發上閒聊過往閒事。

我總以為自己獨立慣了,也一直覺得自己無須與家人太過親密,我這才瞭解,因為我太明白自己脆弱的心,越接近就會越不捨,越不捨就會越傷心,怕自己受傷難過,所以寧願抽離孤立自己,就像現在面對這種思念的心情,我忍不住問自己:『是不是當初不該讓媽媽來德國幫忙?』但是沒有媽媽的幫忙,我相信我根本無法面對一個新生兒與生產後的身體狀況,沒有媽媽,想必慘不忍睹。

媽媽要離開德國的那個早上,她按例在沙發上哄著兔兔,然後流下了眼淚,我誇張的說:『怎麼現在就哭了,我們都還沒到機場耶!』說完我的眼眶也濕了一片,我們都很害怕分離的情緒,但是又很不擅長表現對對方的在乎,那時候,我是不是應該衝上前抱住媽媽,告訴她我會有多想她,但是,這樣會讓她好過一些嗎?

年紀還小時,總是迫不及待的好想快點長大,總覺得離開爸媽展翅高飛才看得到外面的世界,現在長大自己也成了家,才了解,不見得要離爸媽那麼遠才看得到外面的世界,外面的世界也不見得美好,希望未來我的兒子能懂。

從小我就黏媽媽,記得小時候,有天下午睡完午覺起來發現媽媽不在家,爸爸在樓下看電視,我就這樣在家裡大門口狂哭,直到媽媽回來,那時候其實應該也有五六歲了,也不知為什麼特別想念平常就很忙碌常出門的媽媽,只是那時候頂多哭個幾個鐘頭媽媽一定會見到媽媽,現在再怎麼哭,也要哭個三十個鐘頭才見得到媽媽吧?!

思念母親的心情會持續多久呢?我相信會很久吧!?頂多被生活雜事淹沒,暫時逼自己把這種情緒擱到一角而已,而現在我還是思念母親思念的緊。

但至少,It's only a ticket away,買張機票,就可以再度投回母親的懷抱了。